2007年9月19日星期三

旧浪潮论坛之:关于旧浪潮的“内在批判”(三)

<旧浪潮论坛之:关于旧浪潮的“内在批判”()()>

Gill:

我欣赏守甫的坦率,我觉得我应当回报以同样的坦率。
但我也许不能像他那样,不失礼貌地做到这一点。

守甫觉得旧浪潮太社会了——无论褒贬,我以为这都是太抬举旧浪潮了。事实上,或至少在我的估计中,旧浪潮成员中社会化不彻底的、问题青年的、乃至perverts的比率,都远远高于普通人群。如果没有人认领这些头衔,我自己可以先领一个(但我不透露具体是哪一个)。

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圈经验的关系,旧浪潮的机械特征给我的感觉是,与其说它们窒息了组织的真正意义(这组织有什么意义——这问题我们是不是以后再谈?),不如说它们为我提供了一串平庸的托词,一处不起眼的隐蔽场所——而这正是我需要的。聪明人是不怕犯错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聪明人的错误是我们可以继承的唯一遗产。但我犯的错误就没有这样的价值;而如果我还要像当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拿它去(哪怕只在旧浪潮)发表,那就更糟。可是,出于种种个人动机,出于种种个人的obsession(统统和人类幸福无关,哪怕看上去如此),我还是想写,想发,而这里就有章程与罚款的意义:我对人对己都可以声称这是我为了避免罚款,或者说为了尽到责任,而写的。又比如当编委会通过某个由我提出、而将来被证明为十分愚蠢的决议时,投票程序也多少可以分担我的惭愧。我完全同意浮云说的,思想害怕没有载体,我想补充说,思想也害怕没有借口。

如果只把行政事物视为外在于机构本质的、本质的对立物,那么以上是不可理解的。但即便从这种二分的视角看行政事物,我也并不觉得反感。毕竟,几个贫乏的青年坐在一起,除了对形式进行事务性的商榷,还能干些什么呢?真正的劳动永远是独立进行的。即便在圈里,我猜也是一样。

我要说,我觉得旧浪潮本质上是个头脑疗养院之类的场所。我并不反对扩大它的服务范围(比如,向更多的人提供救国感)。但事实总是,欲求少的人容易满足,梦想多的人容易失望。

最后要替某子申辩一句:他说的纯善只是针对有组织有纪律的疗养院,不是针对有组织无纪律的疗养院。

Yol:

看来,论坛是确实可以搞起来了 ~

昨天在上课的时候,Cho 追问我这个所谓的"主席"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让我很苦恼。

大抵,我个人是行动性的生物,即使对待自身事务也是如此。我缺少对事务的哲学性的思考,这样的讨论,于我来说,太难了。我所能做得,或许只是在论坛结束之后,在行动上,转个弯。

我只想澄清一点,旧浪潮并没有社团化,至少现在还没有,在我这个学期暂时还担当"主席"之名的时候,也没有。我在那个我们开会开到凌晨两三点的KKL楼,就已经说过,急于扩大并不是我的想法(以个人野心来冒充组织命运也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只是一个平台的搭建,需要几个建筑工人,而这些工人也需要适当的换血。而当我置身这些建筑工人的工作过程的时候,我更享受的,是机械的间隙,一些机灵或者傻气的倾谈与吵闹。

化之:

看完守甫的文字,我不禁想起了周书姐姐在旧浪潮出生前写的一封群邮。当时关于是否要办、办一个怎么样的博客有第一次大论争。承蒙周书姐姐厚意,以文化研究的眼光同我说“这段文字由你处置吧,反正文字写出来以后就再也不属于作者,况且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写的啥了”,故得摘录如下,并由我对文字进行加粗强调:

亲爱的朋友们,

首先要说的,是真的很开心可以认识你们,跟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让我感到幸福。其实我是很希望成为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沙龙女主人的,那个总是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数着眼前风流人物的姑娘 :)
至于我们密谋策划的这件事,我有几点需要声明一下。

1)我可能给了你们一种错觉,就是我对此事很积极,当大家需要有人去完成一些事务性的琐碎工作时我总是自告奋勇。是的,我有相对较多的空闲时间,我并不是一定要用这些时间来看电影的,所以贡献一点于我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在最大的问题,即我们到底要不要办这个 blog/杂志的问题上,我记得我是没有明确表态过的。格格有时以我们二人的名义讲话,这样的时候我一般都保持沉默。因为实际上我对这一切都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反对,对我个人而言,这件事可有可无。有的话生活多一点热闹,没有的话也无所谓。我不需要从中获得成就感,我只是觉得如果大家最后的决定是去做,那我就尽可能的提供便利和帮助。

2)那么假如我们去做这个博客,该怎么做?在内容和方向的问题上我好像也没有明确表过态,现在明确一下。

一方面,我认为办守甫所谓的"学刊"意义不大。对专业学术问题感兴趣,能看懂,愿意看下去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如果做了以后没有人看,不如把讨论、争鸣和与之相关的所有思维乐趣变成私事,几个人坐在一起交流便是了。如果期待读者,而不仅仅是赞叹("XXX们好牛X啊,都出了杂志了,OH YEAH~"),就不应该把公共媒介做成一个小圈子里的事情,就不能探讨纯粹的学术问题,而是要以一个青年学人的眼光介入公共话题的讨论

另一方面,我从不认为我们作为本科生的使命是去写深刻的有见地的文章。能写出来固然好得很,但也无须强求,重要的是要保有一种情怀,一种热忱,一种积极的态度,一种独立、理性的精神立场,和一颗懂得理解和同情的心。至少对我个人而言,在学术的海洋里 自娱自乐根本就不是我现在及以后想做的事情。我想做的,是去鼓励、号召更多的年轻人来正视他们肩头的责任,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去看,去想,去为这个社会付出,而不仅仅只沉浸在自己安逸的生活里(学术也是种安逸的生活)。所以内容在我看来并不重要,只要作者确是在用力用心。我希望传达给身边同龄人的讯息就是,观察、思考、批评并不只是专家学者的事,你不能以你水平不够为理由来推卸责任,同样谁也不能因为你想的不够深,写的不够好就剥夺你关注和思考的权利。

[…… ]

周书

07年2 月24日

2007年9月15日星期六

旧浪潮论坛之:关于旧浪潮的“内在批判”(二)

<旧浪潮论坛之:关于旧浪潮的“内在批判”()>

某子:

这是一个很好的声音,但是我作为个人不喜欢这个观点。从文章中表现出来的标准近乎对纯善的要求了。实际上非政治化当然好,非事务性当然好。但是要紧的是如何从组织上减轻事务性工作的的压力,但这篇文章的调子像是把这个方向上的努力也当作事务性的工作给贬斥了。

Cho:

应执编大人的要求,我尝试clarify了一下旧浪潮和圈的关系,大致如下(敬请大家补充或指正)

如果说旧浪潮是一个非政府组织,那圈圈圈就根本是一个非组织。如果说旧浪潮还将自身作为其众多目的之一,那圈圈圈就纯粹是一个手段,一个场所,一个载体。或者这样说似乎更为公道:旧浪潮的意义之一在于它的形式,圈圈圈则除意义外别无它物。如果某一天,意义选择离开这两个地方,独自上路,那么圈圈圈作为一个名词会自动取消自己,而旧浪潮则可能看上去象以往一样继续自我运转。

[Cho又在某处同我说:旧浪潮和圈圈圈,两者是对比。基本上,原文第一自然段说的是旧浪潮,第二自然段说的是圈圈圈。——编者注]

[圈圈圈是一部分香港大学本科生,于05-06学年在复旦大学委培期间形成的。Cho、殷守甫和王沁等系圈内人。——编者注]

殷守甫:

话到这份上了,再保持沉默未免故作矜持。

[化之]说要介绍圈,Cho说要大家补充,我就狗尾续貂了。

某子说,近乎纯善的要求了。大概是他没有圈过的缘故吧。就好比蜩与学鸠跟鲲鹏说,你讲的那个地方近乎无穷大了,那是因为它们没有到过北冥。

我突然想对某子说,我这样回答太邪恶了、太挑衅了,其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写下这么粗鲁的句子来。我这样写,只是因为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邪恶,这样挑衅,其实不过是这样直白,这样乏于修饰。因为大家都是自家人,大家都只是随意而已,大家都不考虑自己的言论是否会被人鄙视、自己所说的是否合乎礼仪,大家只说自己的想法、只倾诉自己的伤悲、只分享自己收获和的喜悦。所以PZ说,圈是私人聊天,有组织有预谋的私人聊天而已。当然圈也有问题,我记得圈最大的一次危机是大家发现没话说了,呆在一起时间太长了,再也不要看彼此的文章和博客了,因为差不多都知道了。于是大家悟出了一个道理,就是国学老先生讲的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大家所做的唯一调整就是减少频率,提高效率,各自回去看会儿书,再回来交流。可当我搁下福柯的长卷时候,不想一切已成追忆。

浮云的话,让我想到了草的顽固。草是谁?一个我几乎都要崇拜了的至今不肯接受语言第一性的人(顺便借这个机会告诉PZ,草,王沁和Cho,我又放弃这个观点了)。那时我们碰头,没日没夜地讨论这个问题,直到大家都烦死了,看到草就不让他说话。那时很多问题,虽然没有结果,虽然幼稚,虽然在诸位看来是很傻很傻的,但是却能够做到充分呈现每个人的论证和诡辩,意见和理路,坚信与犹疑——因为大家都反复推敲过很久了。那时觉得只能止步于此着实遗憾,现在却觉得当时已是美轮美奂了。此外,在圈的时候,大家喜用生活的语言讨论学术,因为那避免了修饰,避免了学究,最重要的是,去除了成熟的学术语言对自己幼稚的学术思想的保护,把自己傻傻得想法就其本来呈现(王沁在时,大家喜言上海话,谈玄理如茶余饭后之闲谈);相反大家说生活的时候,却喜用学术语言,因为总是那些词冒出来,那些词对我们来说太亲切了、太熟悉了,就像我们身边的日常词汇(rong[同学说了一个单词]我不解,王沁解释道广延性,我大悟)。浮云的话充满哲理,但我更喜欢陈汉生老师(Chad Hansen)的话(今年谁去听他的课呀,告诉我一声!),有一天,我们用语言自由的交流”——那时候,我就想起了圈。

但圈在一年的旅程里,表面上是越来越不intellectual越来越不学术了,但是越来越个人,越来越情感,越来越深入到每个人最无助的彷徨,最声嘶力竭的呐喊,最无法忍受的、内心最底层的伤与痛。不过简而言之,大家本着一颗自然所赋予的本心而已。再没有其他了。大家也组织活动,组织文化节,搞子非鱼(论坛名——编者注),出文集,当然大家也集体YY(把文集出成四库体,真是够自我麻醉了的)。圈根本不用甚么委员会,甚么编委或是组织人员,每个人自然地各司其职而已。那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的东西不是主席,是彻底的信任,借草的表达就是氤氲天使自然而然所成之。圈人做事从来不是一个树状图的管理,而总是一个在旋转中的圈。每个人都是完全独立的,却又是一个圈的一部分(真可恶诶,我想到转法轮了!)。

旧浪潮对我来说太社会了,当然根本上是我个人太不社会了。(我这两天,置房间、买家具,已经吃足了不社会的亏。可是我还是觉得,本于本心就好,不必过于程式,过于高明。)我尤其要对周书姐姐,一格姐姐,以及我的好邻居[石见]同学道声抱歉,不能对旧浪潮有所贡献。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它会有章程,会有发文章的要求,会有罚款,甚至会有编委!我实在认为编委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我最初以为只是把大家的文章编辑为统一格式的人,后来发现,我太幼稚了。原来编委有这么多权利和义务,要经过这么多程序。说实话,我认为这是因为,大家能力太强了,而香港这个文化沙漠又不能给我们中某些人充分的机会,于是烹小鲜若治大国。如果大家在这里演习未来中国组织模式的典范,那么我真诚地期待,未来中国能走上这样一条民主而法制的道路(其实我并不这样期待,这里就不争论了,顺从当下语境吧)。就像在上林苑里打算跟着汉武帝打猎的大汉小将们都是在演习对抗匈奴,这个时候,真的要打猎的人,还是回到山林里去好。

现在旧浪潮要扩大,要社团化,要补充新鲜血液(听说而已,如果不是,请忽略)。其实在香港,但凡有想法的人,都会来投奔的,根本不需要甚么宣传,口耳相传就够了;没甚么想法的人,当然来了,也是和我一样再离开,偶尔跟大家打声招呼罢了。我从不怀疑旧浪潮最终会成功,就像特尔斐神庙两千多年前泄漏的天机:那拯救自己的人也将拯救城邦。

以上其实是我,一个被圈宠坏了的人面对圈外世界的一些怅惘和劳骚,真不好意思,借着介绍圈圈圈的机会一并托出来了。实在抱歉,让看到这里的诸位中了特洛伊木马计。平时实在没机会,新的编委要么不熟、不了解,要么太熟到连新近的文章都看不懂了。相信大家会原谅一个在高卢战场上,饱受追忆、伤逝、思念还有鸟语折磨的疯子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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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9月12日星期三

旧浪潮论坛之:关于旧浪潮的“内在批判”(一)

化之:

以下<内在批判>一文原载Cho的个人博客。我个人从两个角度来读这篇文章。一是文本本身的奥妙。以我之愚,看了好几遍才“看明白大意”。当然,引号部分是自以为是的——因为我后来每读一遍,便重新另“自以为”一番,喜悦一番。此外,这篇文章即便脱离“旧浪潮”或者“圈圈圈”的语境或背景,也有文本自足的对资本主义社会、对人类命运的哲理性思考与关怀。第二个角度则是作者对旧浪潮组织风格的意见。一开始的文章和评论本身虽然看起来玄妙,但随着此文所引发讨论的展开,和Cho应我之请,为正式转载此处而现身附加说明,各方玄妙文字背后的意见倒也可谓清晰易晓。各方对同一问题,立场各异,十分有趣。而讨论之坦诚、激烈也是令我惊讶。所以,读者您也大可不必因文字的玄奥而踟蹰不前。不论如何,希望这次论坛本身,可以给您带来独特的阅读的体验……

内在批判:旧浪潮和圈圈圈

作者:Cho

旧浪潮的例会很奇特。一群(其实也就四五个)文艺(热血?)青年就原先他们投注激情的事物之形式进行着完全是事务性的商榷。宣传、财政、技术的纠缠竟使原本那团刚出生的滚烫的理想遭遇贫血:它拖着苍白的躯体在“社团化”(在此特指官僚机构在高等院校的缩影)的道路上蹒跚前行。这一现象的出现甚至是令人惊异多过让人扼腕的:一个思想的载体竟然允许自己迅速变异为行动的追随者,并以这种拖累为己任而为此孜孜描画一个华美的壳。我们大概不难想象这样一幅图景(仿佛是萨尔瓦多·达利的手笔):一个美丽的洋葱,周身插着管子,向内输送着不知是鲜血(或曾经是鲜血?)还是这个世界普遍流通的工业废血。洋葱还在焦急地(或是快乐地?)寻找着输血管道,但倘若您鼓起勇气穿过那片片层层的辛辣,想去追索一个甜美辉煌的心脏,您将发现——诚如您费劲气力剥完任何一个洋葱时所发现的——空无。

当然,这么说实在还是有失公允的:您知道的,梦想家们最憎恶的就是行政人员——这些不合群的青年不想在妥协(这个词语通常与另一个被称为“现实”的词语一起使用,而后者的含义实在是因人而异的)中慢慢死去。换句话说,她们活在自己的梦境里,这些梦境自我繁殖,无穷无尽,包含着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过于完美的世界图式恋。这些任性的孩子们制造并沉醉在自我观照的审美状态,美其名曰纯粹的思想交流——啊,其实那思想的交锋不外乎是一面迅速旋转的镜子,每个人都努力从中照见自己罢了。可是,人毕竟在这场自恋的游戏里观赏到了每个参与者汲汲于呈现的最美丽的面容,它们或多或少都闪耀着些许智性的光芒。甚至于,有时我们似乎真能瞥见雅典娜的影一掠而过,侧身闪进某对最明亮的眼眸中。一个思想者很有可能的确一事无成,一个行动者则可能最终发现她办糟了每一件事。欧文·白璧德(Irving Babbit)教授在《什么是人文主义》(‘What is Humanism’)中论及美国教育勤于行而钝于思(他援引了约书亚·雷诺兹爵士的话:“无数设备的投入,大量研究工作的匆忙上马,很可能导致我们逃避与忽视真正的劳动、真正的思想劳动”),而这一现象显然并不限于盎格鲁——美立坚,也不限于教育:“思考”是在全球资本主义市场全面下架的滞销货品。

然而,我们似乎没有必要再感叹世风不古,也无须将自己卷入有关思与行的无谓的气质性争端。“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在上帝已死的当代尤其如此。需要追问的是,为何人乐于建构生存的框架,却惮于触碰生存的本质?我想,当生存的框架被现代社会建构得已无本质的栖身之所,人便不得不一点一点学着让自己进化为不需要本质的存在物。自此,本质——这位被流放者对于现代人来说成了一个异常危险的陷阱,追随它即意味着自我放逐。

浮云:

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先随便说一点题外话。

智慧存在的基本形式大约基于“本质”的模糊,从柏拉图开始的西方哲学的讨论,始终都是在“本质”模糊的情况下进行的。以至于后来“文本之外再无他物”的德里达(Jacques Derrida,都精巧地利用了“本质”的模糊来确认立论的分野。

思想害怕没有载体更甚于载体害怕没有思想。而不是通常认为的反过来。这本身就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表达思想的困惑在于,表达至于思想一词,在语言上过于强大,而在实践上却过于孱弱。思想被动地依附于强势的语言,却发现后者并非那么牢靠。以此可以推及其他的情形。

化之:

第一部分先到此为止吧!各位不妨思忖二日,我会稍候再贴上后来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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