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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4月2日星期一

从追星女害死老父看社工在转型期的缺失

作者:一格



近来媒体报道的一个焦点,是甘肃刘德华歌迷杨丽娟因追星不成,其老父在香港投海自尽的事件。各路媒体纷至沓来,争相报道整个事件中各种离奇、骇人、悲哀、荒诞之情节。网络上更是众说纷纭,有人斥责刘德华作为偶像不够尽职,但更多的人则对杨家人表示谴责,哀其不幸,怒气不正;更有甚者,对当事人极尽谩骂嘲讽,认为这是一种疯狂变态的表现。

针对整个事件,媒体进行了一定自我反思。很多人谈到媒体的负面角色。例如,中央电视台娄可伟表示:“在反思这件事的时候,我们的 媒体也要反思。一个远在西域的女子,为什么疯狂追香港的星,传媒能说自审美责任吗。……当代社会,人们功利信仰与媒体是很有关系的,媒体自身也应该很好反省了。”

笔者赞同媒体自身对此事进行反思。但是不是只有媒体反思就足够了呢?毕竟,对于复杂的社会问题,媒体的本职应该是客观地报道,而不是解决全部问题。

对于一些媒体“越职”的领域,笔者持保留态度。比如,近来电视传媒中流行一档“心理咨询”节目,即邀请一个有心理问题的嘉宾,来到演播厅,和主持人一起谈论自己的问题,听取观众和专家的意见。前不久,著名作家王朔与其母亲,也参与了央视制作的这种节目。这里面有几个问题:首先是这种谈话节目缺乏专业性,因为主持人并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心理咨询师;其次,这种电视咨询的效果也值得怀疑:把咨询过程制作成公众节目,不符合心理咨询的私密性原则,受访者在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有所顾忌,不能完全敞开心扉,言论不免有表演性质,既不符合心理咨询的伦理规定,也会影响咨询效果。另外,媒体是牟利机构,为了收视效果,他们会有选择性地邀请嘉宾,覆盖面十分有限,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并不能从中获益。

我们需要的,是面向社会各种群体的专业化的心理咨询和社会工作服务。

但是,心理咨询或治疗在中国社会的接受性程度差异很大。在传统中国社会中,人们谈“心”色变,“精神病”、“变态”都是一些贬义词,对严重精神病人存在歧视。很多人面对焦虑症、抑郁症,不去寻求心理辅导,更倾向于把心理障碍“身体化”。跨文化心理学研究结果显示,中国抑郁症患者报告“胸闷”、“头痛”、 “四肢麻木”,但身体检查又查不出任何异常。而在新一代中,人们对心理咨询的接受程度并不低,对心理障碍的认识也较从其有很大提高。就拿这次事件来说,各大网络媒体对此事的报道后,都跟有网友的讨论。其中,不少“有识之士”怀疑杨女患有偏执人格、或关系妄想性精神分裂。可见,民间对变态心理学的一些名词并不陌生,对其概念和现象也有所了解。

那么,为什么在一年前杨家因疯狂追星而初次引起人们关注的时候,却没有人及时地指出他们的心理健康状况存在问题,从而给出寻求治疗或者辅导的建议呢?除了心理咨询,有没有更加直接有效的干预方式呢?

笔者认为,较之心理咨询,中国社会现在亟需的是专业化的社会保障体系,其中就包括社区社会工作中心。社会工作(Social work)是一个专有名词,这个概念最早见于美国。在19世纪末的Settlement House Movement中, 美国的一些中产阶级青年女性自愿居住在低收入社区,从事管理和服务工作。直到今天,社会工作是否是一个专业领域一直存在争论,社会工作者的角色在不同国家 地区也有很大差异,有时也被批评“不够专业化,具有官僚体制特点”等。但总体上讲,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发达地区的社会工作在推进社会公正,改善人权,服务社区等领域表现活跃,成绩显著。在美国,社工已经对心理咨询师行业形成了威胁。因为与收费高昂的心理治疗相比,人们更愿意选择收费较低的社工服务来解决问题。

在香港,社会工作在社区服务和医疗服务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每个社区都有专业的社工负责处理家庭暴力、青少年成长等问题;而医院中的社工则负责照顾病人或者提供最基本的心理辅导。笔者认为,在华人社会中,社会工作较之心理咨询相比具有以下优点:

1. 主动性:心理咨询服务是一种被动的服务,即顾客必须主动寻求心理诊所或精神病科的治疗;而建立在社区基础上的社会工作服务,是社区生活的一部分,可以更容易地发现社区家庭存在的问题,主动提供服务。

2. 低成本:由于社工的培训周期比心理咨询师要短(以香港为例,注册心理治疗师须有相关学历和七年工作经验,而注册社工只需要拥有一个本科的社会工作学学位)。 和私营的心理诊不同,大部分社会工作单位是政府福利政策的一部分,其低成本的性质,无论对于政府还是社区居民,都是一个优势。

3. 文化适应性:针对上文指出的中国文化对于“精神”疾病的偏见,社会工作以一种“非病态”的概念出现,更适应中国社区的需要,更容易普及。

4. 服务范围广:社会工作包括多个层面,针对各种群体,例如青少年问题,家庭婚姻问题,老龄化问题,行为健康(如:戒烟戒酒)等,适合中国转型期社会问题庞杂繁多的特点。

遗憾的是,经过笔者粗略调查,中国内地开设社会工作学专业的大学寥寥无几,和香港、美国形成鲜明对比。诚然,我们不能一切照抄西方,但是事实证明,社区服务中心和社会工作人员在香港或者西方发达国家的存在,确实为医院病人或者社区居民带来了很多福利。当今的中国社会,国家经济建设极快,但是相应的社会福利系统建设却跟不上步伐。医疗保障、社会保险问题不断。由于核心价值缺失,法制不健全等带来的各种个人或者社会悲剧时有发生。过去,老百姓有了问题,居委会派人来做工作,“党支部”也会找人来谈心。但在现在,那些做“思想工作”时常用的“理想主义观念”,已经不能解答当今中国人的现实问题。这些机构的角色日益尴尬。那么,在这样的一个转型时代,谁来倾听我们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也许社会工作服务的逐步完善,将是一个恰当的起点。

结语:

每每打开“新浪”、“搜狐”等国内门户网站,在社会和地方新闻中,常见大量“奇闻轶事”的报道。其中婚姻暴力、青少年问题、虐待老人、精神病与犯罪占有很大比例。通常,我们看到的都是这个事件本身的罕见性、荒诞性及其恶劣程度,却很少看到问题解决的后续报道。顶多就是出了一件事,于是跑出来一个“专家”,远程地说一句:这个例子属于某某病,应该如何如何。对当事人解决实际问题没有任何帮助。由此,我们应该看到社会工作或者类似服务在转型期的严重缺失。笔者希望通过此文使有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的青年人对这一话题产生关注,并用各种方式(研究、投资或者做志愿者),为社区社会工作服务的建立与发展出力。

2007年3月4日星期日

Every Wall Is A Door

作者:一格

Every wall is a door.   
----Ralph Waldo Emerson    

是的,没有什么话比这个爱默生式的结尾,更能让我激动振奋以至眼眶湿润的了,在读完一篇副标题是A 20-year Odyssey的paper后。    

二十年来,跨文化心理学家们在Hofstede里程碑式的“culture's conscequences”的引领下,开始了以个人主义-集体主义为坐标的,比较心理学的征程。一路走来,他们除了证明Hofstede几十年前在IBM员工中的发现是对的——即美国人比来自其他各文化地区的人更加倾向个人主义而非集体主义——以外,更多的,是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如果必须向前追溯,那似乎是萨义德早就深刻批判过的东方主义在作祟。更往前,或许也有二分法的罪过。无论是战火从未熄灭过的中东,还是早先蒙着神秘面纱而今又迅速崛起的远东,对于西方来说,总是一个想象中的“他者”,对手,或者反面。于是,他们信奉自由、独立和自我实现,那么想象中的东方,就必须是责任、互赖和强调和谐。在这样的一种前提下,他们设计了英文问卷,以美国的亚裔、拉美裔移民、日本香港人为主要研究对象,得出了他们一早就想好的结论。    

然后终于有一天,常春藤和Big Ten实验室里的教授们幡然悔悟,决定重头再来。    

我常想,如果主流心理学不是西方学者自己跟自己玩儿的一个游戏,如果他一早就具有全球化的血统,二十年奥德赛的这个名字,是不是听起来便不那么悲壮?美国文豪的逻辑是每一堵墙都是一扇门,倒不如中国与生俱来崂山道士穿墙术。    

其实,也并非毫无来自东方的声音。许烺光斯人已逝,但他的贡献,可算得上是文化人类学中的林语堂。孙隆基的历史味道毕竟盖过了早年的那点心理学味道,但一场“深层结构”地分析,还是颇有些实证的曙光。杨先生和何先生虽然已经完全皈依本土心理学,其实早年也在西方的轨道上奋力多年。更何况还有后生可畏C和H……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港台和美籍华人了。    

回想这二十年,我们的内地在干什么?作为沉默的大多数,作为无数个实证研究中作为重点研究对象的东亚文化的最主流的继承者和实践者,我们在做什么?听说好像是在“创一流”。

可是不是有诗云吗?:    

一流何必创,  
已然是一流;  
学生血流地,  
车流围教楼。    

其实这样的解释也过于刻薄。二十年前,我们又何尝不是身处“文化热”的激流漩涡中心?从康德黑格尔到亚当斯密斯特劳斯,从韦伯维特根斯坦到海登怀特本雅明,从弗洛伊德荣格拉康到阿德勒马斯洛罗杰斯,从理想国乌托邦到那诱人的蔚蓝色文明……    

我不知道,如果这热潮不是在那年夏天戛然而止,他又会遭遇怎样的命运?也许九十年代无论如何,都是理想照不进现实的十年。况且即使热浪继续翻滚,最大可能,还是落不到实处,结果不免化为巨大的泡沫,转身汹涌没于红尘。——那条路走下去,我其实也看不到心理学或者实证的影子。西方人较之我们的可爱憨厚似乎就在这里:不管对不对,三下五除二,先收集些统计数据再说。    

无论如何,看到Every wall is a door,我还是欢欣鼓舞了一把。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路上有很多的可能性。现实似乎是:无论你撞上哪一面墙,都要撞的铿锵有力才是。    

另一个时代,已经来到了。这注定是截然不同的奥德赛。